第五章
“啊,所以说这里应该套用第三个定理,等等,也许是第二个定理。”
十分二把刀的实习老师站在讲台那里用课本挡住了脸,但是从我这个方向依然可以看到她冒着冷汗的侧脸。前面的学生也都摆出一脸“行不行啊”的表情。
依旧是和昨天一样,我丝毫没有学习的状态。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心中还是在想罗亭的事。
明明总想忘记,希望自己可以忘记昨天的事,但终究办不到,反而越陷越深。我想,我可能是和罗亭打的照面太多了吧。
难道这种感觉是单恋吗?
怎么可能,这种感觉大概和单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虽然我并不太清楚单恋是个什么感觉,但肯定和现在我的现状不同。
嗯,只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我所在意的事情,没有一丁点爱情小说的要素。
说白了,我只是一个人在无趣地纠结罢了。
从昨天到今天,她给我的感觉真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孤独的背影和她自杀时候的那股子开心劲儿很难让我放在同一幅躯体上。
啊,对了。还有那与身体纤细程度成反比例关系的身体柔韧度,那不是完全可以像班长说的那样去排练杂技了吗?
“今天早上我似乎又看到她在摆弄刀子了。是不是在练飞刀啊,好期待以后的校艺术节呢。”
一到学校,班长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和我谈论起罗亭的事,好像还挺憧憬的样子。我想班长完全是会错意了,她是绝对不会拿刀子来练飞刀的。
她怎么就这么热衷于这些事情?
她真的对这个世界绝望了么?
在冥冥之中,我又觉得她的自杀理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仔细想想,如果她真的想自杀的话,为何每次都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呢?而且昨天她在被我阻挠之后还进行着平常的活动不是吗?感觉她自杀的念头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想到这里,我的不解档案袋里又多了一项。
或许她自杀的理由比较特别吧,比如普通一点的压力太大啊,家庭状况啊,也可能是同学排挤……不,感觉反而是她在排挤别人。
我猜想着,但理由却一一都被自己驳回了。
而且就算不想这些抽象的问题,最现实的问题也摆在我的面前。
即使有些不一样,我姑且也算是救下她了吧?而我救下她这件事情,是对的吗?
我阻止了一个有理由自杀的少女,而且很明显她不情愿被我救下来。
常识论来讲,不管是在道德还是在人性上,救与不救都是完全可以讲的通的。但反过来说,救或不救对我而言都让我怀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同性质的罪恶感。
她想自杀,她也有理由自杀。
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自杀。
“那样才会更有趣吧。”
可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我知道自杀对某些人来讲是一种解脱,但这种感情可以用有趣来形容吗?
话说我在想什么啊,明明连话都没有讲过多少,却一个人在这里不断地进行着无谓的分析。
下次她自杀的时候,肯定会选择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的,这样就没我什么事了吧……但我的直觉估计到时候又会指引我前去救她吧,唉,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广交好友的原因了,我不是超级英雄,也不想去当超级英雄,让我消停点吧……
“嗯?贺志中同学,你这是怎么了?”老师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冲我这边看来,“胃不舒服吗?”
你见哪个胃疼的人会烦恼地挠头发啊。
不过,我的动作确实是大了点。
“不,没什——”
唔!
就在我想敷衍过去之时,反应又开始呼叫起我来。
明明上一刻我还在想着些有的没的,下一刻呼吸系统就好像是为了阻断我的无意义思索一样罢工起来。
呼吸不畅,全身也像是触电了一样迟钝而麻木。
“呼……”我尽量深呼吸,后背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这种感觉,和昨天早上如出一辙。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接连两天被这般强烈的感觉给震撼到。
不同的是,这次是在课上。如此强烈的直觉反应在课上发动还是我这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即使我不愿意也在尽力克制,但依旧是招来了周围其他人的诧异目光。
老师用拿着粉笔的手指点向我这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不舒服的话要说出来。”
这么一点,看向我的人就不止周围这一小圈了。
我有些慌张了,心中亦不安了起来。生怕自己被大家归进怪异的行列里。我看向班长,她此时也看向这边,目光与其说是疑惑,更多的还是放不下心的担忧神情。坐立不安的,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我肚子有些……”我的话语因为疼痛而进行不下去。想站起身来,腰板却怎么也挺不直。只好指了指肚子,示意自己只是轻微的有些肚子疼。
“你要是肚子疼的话就去医务室休息休息吧。”老师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看着我痛苦的表情有些慌张地说道,“出了门一直往前走就是了,那里有老师,有什么问题和他说就行。”
我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往班门走去。身子沉重得就好象不是自己的一样,四周的视线也让我有些难以忍受,使得我尽量快地捣动着步子。
“老师,我……”
我走过班长的身旁时,班长似乎想起身帮我,但我体质的这个难言之隐却实在是不好让班长察觉出来。所以我只是向班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现状没有大碍,尽管如此,班长还是担心地看着我,虽然她很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坚持。
就这样,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班门,向老师行了一礼,顺手又把班门关上。
“医务室啊……”
其实,对我的这个体质而言,医务室并没什么大用,顶多只是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等待,安全地等待着坏事情成为既定事实的那一刻。
那也就是我解脱的那一刻。
而且我的这个直觉反应究竟算不算是病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对症可以下的药物。
我心中默念着,便看向走廊的一侧尽头处。目测从这里到那里,大约有十几块一米见方瓷砖的距离。不知道哪边是尽头的我,缓慢地往其中一边走。
走廊还是那个走廊,安静得如同早上那样,或者说比早上还要静。因为老师们不在这个教学楼办公,所以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员在这里走动。
整条走廊上,只有一个慌张的左顾右盼,弓着背好似学老人家走路般的可怜虫。
虽然这次有些严重,但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应该没问题。
“哈……哈,咳咳咳。”不知道是何原因,我走着走着感觉直觉反应的恶劣程度有增无减。优质的呼吸系统就好像是被人盗走,替换给我的只有一个氧气不多的氧气瓶。
直觉反应向来是有所指向的,我所走向的方向只能是不妙的地方而已。
难道说是医务室吗?那里头又能有什么事情?
我首先联想到的,便是罗亭的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难道她又在干什么吗?说不定又是想自杀!
一种有别于身体感官的难受感挤上眉梢,我的心里发起慌来。
明明与我无关,我也并没有证据证明我这个推断的合理性。但就是觉得,要是什么时候听到她的死讯时,我一定会受不了。
还是说,我在期待吗?期待着能够再和少女说些话,满足我的好奇心。同时,我是否又有些恐惧,害怕再见到她呢。
退一步说,对这个不妙感的根源处我毫无头绪,所以什么事情都可能在下一刻发生。
纠结到了高潮之时,我便已经走到了尽头,一旁的门上赫然写着大大的“资料室”三个字。
走反了吗?
我转动了下把手,发现上了锁。我壮着胆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什么都没有,房内似乎已经被腾空了一般。
不妙的地方似乎不是这里。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我的直觉反应。明明已经走到了尽头,资料室里也没有人,但直觉反应却依旧没有消退,这让我匪夷所思。
我是不是应该去直觉反应所指向的地方去看看呢?
我大多情况下不相信鬼神啥的,所以也不会觉得资料室里有啥超自然的猫腻。
果然还是在这附近吗?
依旧难受的身子左右摇摆着,查找着周围的不和谐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两三片树叶从窗外吹了进来。
这是青绿色的银杏叶。
我拿起这片树叶,下意识地顺着窗往外看去,银杏树的树干中间部位映入眼帘。
现在还是夏天,所以银杏叶丝毫没有变枯黄的打算。
如果在树下睡午觉,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不不不,我怎么又开始考虑睡觉的事了。
我吃力地垫起脚来,搁着窗户打算看看树下能有多大片的阴凉。.
“呼……呼。”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的呼吸不再急促,身体也不再沉重。一切的一切,都逐渐恢复了平常。
不妙的预感,已成既定事实。
在银杏树下,罗亭平静安逸地坐在那里,没事人似地打了个舒服的哈欠。
还真的是她。
我的心中暗暗激起一阵烦躁。并不是对她,而是对我自己。
现在可是上课的时间,她是怎么出来的?
她双腿撇开成M状坐在银杏树下的草坪上,上半身屈了下去,双手撑着地在看一本令人咂舌的极厚书籍。因为角度上的原因,以至于我看不到她的脸。
我没有出声,心中却万分诧异。
她只是在看书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的直觉反应又是怎么回事啊。判断错误了吗?
就在我开始质疑直觉同志的时候,罗亭那里有了新的动作。
她把上身扭转了九十度,在自己的书包里开始翻找起什么。
我眯起眼睛看向她的手边,不清楚她要拿出什么。
然后,一道寒光闪过。
那个、那个不是刀吗!
一把大约十厘米的刀具,看样式也不过是水果刀之类的东西。但就算如此,也足以了结生命。
她难道是要!
我还没有做任何猜想,她就已经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她只要稍一使劲或是转头,半拉脑袋就掉了。
果然!果然还是要自杀吗!
我现在在二楼,下楼的话肯定就来不及了,唯一的可行方法只有从这个窗户跳下去了。可,对我来说跳窗户无疑是第一次,一层楼的高度对我而言或许有些勉强了。
但就这样等待真的好吗?
就这样,过去了一秒钟的时间。
下一秒,我动了起来。
打开窗户,前脚踏在窗边,一手摸着窗沿。
“冷静一点!”我尽量放大了声音。
罗亭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把不温不火的目光投向了我这边。
啊,还真是够冷静的。
随即,我后脚用力一瞪,整个人便离开了窗台,奔向了空中。
整个人毫无依靠,这种感觉真要说的话,应该和裸睡的解放感有些相像吧。那种自由的心情,奔放的畅**,最重要的是我有了一种我在飞翔的错觉。
就这样,过去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下一秒,重力加速度把我压了下来,不到四米左右的高度却让我体验到了一把过山车般的心跳。
我尽量让身子竖直地跳了下来,在落脚的那一刻,为了缓冲我直接蹲了下来。
双脚稳稳落地,也没有狗啃泥。很完美的动作啊,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好疼!”
然后,我便蹲在那里,用力揉搓起针扎般疼痛的小腿。
也许刚才加上一个前滚翻会比较好。但我也没有科学地学习过前滚翻,磕到后脑勺就不值得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的视线里也多出了一双女式皮鞋。抬头看去,发现罗亭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我的身前。
“你还说我在干什么?”我努力支起身子,目光一下就捕捉到了她手中的刀子,“诶!”
我快速地伸出手,谨慎地握在刀背上,好在她没有使太大的握劲,所以我很轻松地一把给夺了过来。
“啊……”她慢半拍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游离的眼神在我的浑身各处游荡着,眉头稍锁,不满地撅起樱色的嘴唇,带着不愉快的神情向我这边伸出了手,“还给我。”
“不给,给你的话你就又该拿它自杀了。”我后退了一步,把刀子放到了身后。
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解地侧了侧头。
“……刀是假的。”
诶?假的?
拜托,你就别骗人了。谁没事拿把假刀自杀啊?
我把刀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刀刃部分。
诶?
而我这才发现,原来刀刃的地方很厚很圆滑,即使再使劲,估计也不容易对生命构成威胁。
啊。
这下我有点混乱了。
抬起头时,发现她的手依然放在我视线所能瞥见的最近位置。
“还给我。”
“哦哦,给。”
我哈着身子仰视着她,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马上毕恭毕敬地把刀递了过去。
她接过后,本以为她会不发一语地重新走回阴凉处继续看她的书。不料她接过刀子后,还在看着我,目不转睛,搞得我不好意思地后退了几步。
“怎、怎么了?”
仔细看看的话,罗亭长得确实是标志得很。再加上淡淡的薄荷香味,让我不禁有些难为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好似罗亭牌复读机,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原因啦,我只是路过看到的。”我眼睛撇着左上方,打算再一次进行掩饰。
“现在是上课时间,不在班里呆着出来这里干什么。”
你可没有资格吐槽我啊。
“难道说,跟踪狂吗?”她少见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像小时候的女生看到天牛般颤颤巍巍地退后了两步。
“不是啦!”
没想到这种字眼会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是么。”她往刚才我跳下来的那个窗户望去,“这里在第二教学楼的侧面,是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的。”
“唔……”
“昨天早上也是这样,我不觉得你的出现只是偶然。”她语气平和地陈述着,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让人难以直视。
“不想说就算了。”她发现了我支支吾吾的熊样之后马上就没了兴趣,“但请别跟踪我了,跟踪狂先生。”
“所以说我不是!”
我要是不把直觉反应的事说出来,她就要这样一口咬定我是跟踪狂了吧,你这可真是种新颖的逼供啊,完全是道德绑架好不好?
真是的,我招谁惹谁了?
“好吧,但请你听完之后不要和别人说哦。”
“我不听八卦。”
“不是八卦!我认真的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
“哦。”
最后我还是屈服了,如果说阐述隐私可以换来一世英名,我还是很乐意的。
她坐回一开始的阴凉处,静静听我诉说起我从没和别人提及的事情。
关于直觉反应的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不管是父母,还是班长他们。
直觉反应这种体质要是被别人知道的话,总觉得会很麻烦。
但如果是罗亭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她不像是那种会找别人麻烦的人……好吧,虽然她自身就是一个很麻烦的存在。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她稀奇地挑了挑眉毛,质问道:“可具体说呢?你为什么会像个变态呢?”
我才不是变态!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上帝给我多修了扇窗啊?啊哈哈。”我莫名地想活跃一下降至冰点的气氛。
遗憾的是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我不说话。
她在想些什么?还是说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偷笑?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说的那个笑话可能是我有史以来说的最冷的笑话了。想吐槽就吐槽吧。”
十分意外的,她的嘴角微微有些抬升,微笑着说:“有趣的人。”
“诶?”
“有趣的人。”
“啊不,我不是没有听清楚啦……”
“自言自语而已。”
“……”在耍我吗?
不过她刚才……算是在夸我吗?
“那,那接下来换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自杀啊?”可能是她些许的善意为我壮了胆子,我趁着这好势头继续发问道。
“我可没打算互相问答。”她目光沉静,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这样?!”
明明我都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稍微告诉我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算了。”她瞥见我别扭的表情,像是放弃了什么内在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说不定……”
“说不定?”
“没事。”随着她微微摇晃的头,长发也随之飘扬着,“你有什么想问的?”
“啊,嗯。”机会难得,想问的又太多了,所以一时间反而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好,“啊……你是为什么要自杀?”
我很注意措辞,没有再说“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理由”一类的话,细细想想之前罗亭说过的话,怎么都觉得她自杀的理由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为什么……吗?”她看着我,有气无力地答道,“谁知道呢。”
“谁、谁知道?天知道?”
我看着罗亭,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
“那我问你,”她反问我,“你平时有爱好吗?”
“爱好?”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稍微想了一想,“爱好的话,大概是睡觉吧。”
“嗯。”她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吐槽,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午睡?”
这还真是个简单到难以回答的问题啊。
“想睡,所以就睡了吧。”我暂时想不出更好答案来,用手指挠着脸,然后直接随口一驺。
“嗯,那我的回答就简单了。”绕了个弯子,她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没有为什么,我也只是为了自杀才自杀的而已。”
“什么!?”
“我是为了自杀而自杀的。”
什么叫为了自杀而自杀啊?
“不明白吗?”她无奈地看向我,就像是老师看向班级里的某些差生一样,“我没有自杀的理由,或者说,我想死的感情并没有到达要自杀的地步。”
“那是为什么啊?”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理性。
“快乐。”
快乐?
“通过自杀获取快乐?”我骤起眉头,试着想象能将这两个词连接起来的方式。
“嗯,或许不太恰当吧,只是自杀时,我会觉得很舒服。”她闭上眼睛,好似在重现什么美好的回忆。
“很舒服?”
为什么自杀会让人觉得舒服呢?这位同学是有无痛症吗?还是说神经真的有问题?
“不过,这还不够。”她不顾我的困惑,双手环抱着,两眼缺乏光泽地继续说道,“我还活着,没有体会过自杀的终极乐趣。”
终极乐趣……
“如果是那样的话,人不就死了吗?”
这是句废话,没有人不知道。但我很是怀疑将自杀当乐趣的罗亭是否明白这个道理。
我看着她,她也静静地注视着我,随即她又展露出了淡淡的却让人难以忘怀的笑容。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非常看重。”她的表情越发光鲜,这种表情就像是孩子在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秘密小屋一样自豪,“毕竟,机会可只有一次啊。”
“所以说我不是问这个。”
很明显,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你快乐一刻之后,你可就死了啊。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啊。”
“那又怎么样?”她俏皮地侧了侧下头,心情因为刚才的自述而变得好了一些,只是语调依然没什么大的起伏。
居然还说那又怎么样?
我骤起眉头,心房的偏上部分感觉异常沉重。
这个少女,太奇怪了。
我站在阳光下,俯视着树荫下微笑着的罗亭。不知为何,面对这种异于常人的价值观,我再次难以释怀地纠结了起来。
“那这么说,刚才你在做的事是‘自杀练习’咯?”
“嗯。”她点了点头,“毕竟自杀只有一次机会,昨天的好情景让你破坏掉了,很可惜。”她斜眼看着我,话逐渐多了起来,“不,应该说是被你的好奇心和直觉干扰了吧。”
“唔……”
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对不起呢?
“不过算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转身又开始翻起自己的书包来了,然后从中拿出了铅笔盒,打开拉链掏出了随处都可以买到的涂改液。
这是要干什么?要写作业了吗?
“啊啊啊。”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她仰天张开嘴,准备把涂改液往嘴里送,我顿时被吓了一跳,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涂改液。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不解地又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你是笨蛋吗?哪有人会去吃这个啊!”
“没问题,只是练习。”
“那也不要直接张口就往里灌啊。”
“那我稀释一下。”
“问题不在这里吧!”
“放心,我用热水的。”
“所以说问题不在这里啊!”我一把拽住兴致勃勃的罗亭。
最近学生吃涂改液自杀的例子也不少吧。所以关心时事的她准备学习一下同龄人吗?
拜托,这里可不是考场!她的学习任务也一点都不重啊。
“真啰嗦。”她甩开我的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显得不耐烦了,“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
“可……”
她固执己见,像刚才那样一把向我伸出了手。
“还给我。”
“好了好了,给你就是了。”我投降般地把涂改液放在她的手上,“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死法可很特殊。”
既然一般的说服方法不行,那我就说点和她同电波的东西好了。
“咦?”
她的表情稍显惊讶。也就是说,果然上钩了。
“我有一个认识的人,那是一个生活在大户人家里却毫无特色的可怜虫。”张斯,就那个原形是你我感到很抱歉,“他在中考的时候因为题不会,压力太大所以就喝掉了自己那瓶涂改液。”
“中考应该不让带涂改液的。”
怀疑的眼神。
“啊,他本以为自己没有带,但在翻铅笔盒的时候啊,居然,哎哟,发现了涂改液!所以就喝了。”我像演相声一样唾沫飞溅,她却丝毫没有被我的行为艺术所感染,“接下来,他便闹肚子闹了一个多月,之后还把肠子和胃都锯掉了一半。到了现在,唉,他不仅没有痛快地死成,反而是成了个半残疾。”
感觉“同频电波疗法”效果并不算好,她眨了眨眼,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就在我想补充什么的时候,她慢慢举起了修正液,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或者说她思考了一阵后,得出了结论。
“还是算了。”
“嗯嗯,是吧。涂改液这种东西,错别字才是它的坟墓啊。”
她把东西重新收拾好,便站起身子,她的胳臂上夹着那本厚书,牛皮纸上写着《人体解剖学》。
我虽然不太了解现在女孩子们都有什么爱好,但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不合理的危险医学用书。
“你在看什么?”
“啊?哦,没什么。”我赶快拽开眼神。
“你真奇怪。”她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抵着下巴说道。
你才最奇怪好吧!
不顾我内心的吐槽,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此时已经快到十点了,太阳的毒辣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以至于她用手挡了挡太阳光,眯起了眼睛。
“走了,”她小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对背后的大树说还是在对我说,“希望你尽量别靠近我。”
直觉反应不是我是可以控制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什么。
“不过,你以后还是要自杀吗?”
“无聊的提问。”她淡淡地发表完看法便开始朝第一教学楼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看着她摇曳的背影,我似乎感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又或者说是释然了些什么。
大概只是普通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吧。
但让我费解的是,我感觉自己的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我就这样站在太阳下,太阳照在身上,只觉得脑袋有些热,喉咙有点干,话语自己就跑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我身子往前倾,同时踏出了一步保持平衡。
她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子来看向我,等着我将要说的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杀是快乐的呢?”
我的表情,此时应该非常的别扭吧。
自杀是快乐的?这种事情绝不是天生的想法吧。
而这种价值观,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形成的呢?有人这么教导他,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吗?
她怔了几秒,便把头又转了回去,她并没往前走,只是站定在太阳底下,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才背对着我给出了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或许只是忘记了吧。”她不顾刺眼的阳光,在这空无一人的过道里仰望起天空,天空很蓝也很宽广,是个绝好的好天气,“究竟是,为什么呐?”
她问着天空,但天空没有给她任何答复。
忘记了。
我不知道这种话是否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说者没有什么反应,我倒已经隐隐作痛了。
罗亭的回答作为一个答案来讲,我很难接受。
难道说她没忘,只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真实。
喵……
矮矮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之后,一只杂色猫从中跃了出来。
没想到学校还有养猫啊……没那个可能吧,八成只是流浪猫之类的。
“过来。”
嗯?
一个温柔且柔嫩的声音从罗亭那个方向传了出来。起初我以为我是幻听了,仔细一琢磨,发现这声音的主人真的是罗亭本人。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而一同扬起的,还有罗亭的长长黑发。
只见她蹲下身子,冲着小猫伸出了手。此时,她的脸上带着有温度的笑容,这是有别于昨天早上的笑容,向日葵一样的微笑。
小猫先是明显的有些胆怯,但在轻叫了几声“喵喵”之后便也慢慢地走到了罗亭的跟前,很亲昵地舔起了她的手指。
这样的罗亭让我看的有些出神。
原来她也能露出这种表情啊。
“啊,”她惊叹了一声,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眼睛急瞟我一眼,便十分迅速地站起了身子。
喵……
似乎小猫也被罗亭这个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连跑了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她将仇视的目光投向了我。这、这没办法啊,谁叫你这么真性情地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爱抚起小猫了啊。
“啊,那个,打扰到你了?”我傻乎乎地摸了摸后脑勺,苦笑着别过了视线。
“……”她嘴上没说什么,身子却径直朝我这来了。
“猫的爪子。”
“诶?”
“猫的爪子很锋利。”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是自顾自地说着些有的没的,“应该很适合用来自杀,嗯。”
她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而且为何露出了那么满意的表情?
“那个……”我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头顶,“我只是想说,你头上有几片落叶,刚才落在你头上了。”
她肩膀一颤,上挑着头去看自己的额头……自然没有看到,然后凭着感觉用手拨了两拨,之后又晃了晃头,叶子总算飘落了下来。
“你看吧。”
“阿咳嗯。”她看着落到地上的树叶,轻咳了一声,“还是那句话。自杀的事随意你告诉老师。”
“所以说不会讲的啦。”
我抬高双手,以示我的承诺。
她听我说完,好像又有什么话想说般转过了身子,但只转了一半便放弃了,转回身子径直地慢慢走远了。
如果光是看着,应该不会觉得她是个价值观如此不合常理的怪人吧。
看着罗亭的背影,我想。
说来,这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吧?
我看着她,想着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再见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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